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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夏瑞紅:三合院生活選擇題】

 

夏瑞紅是台灣資深新聞工作者,她形容自己人生上半場是光彩自信媒體OL,但,因為丈夫一場大病,匆匆遷居農村,一切歸零,身份歸零、經歷歸零,甚至原本習以為常的充裕自在也歸零⋯⋯而農村生活的考驗與收獲,心靈的起承轉合,都落在她細膩的筆觸中,集結為《小村物語》一書。

 

文/夏瑞紅 照片來源/《小村物語》(大塊文化出版)

很多人來到我公婆家說的第一句話都是:

「哇!現在還有這種老房子啊!」

這種老房子是一棟坐北朝南的三合院,木梁、磚牆、覆以陶片板瓦,環抱一個大過籃球場的曬穀場,主建築歷史已近百年,新建物都在外圍,無礙原本格局,屋後還連著一片兩代祖先耕耘過的田地果園。

這種老房子雖已不常見,但並不算稀罕,台灣島上從北到南都找得到,比較難得的倒是三合院裡竟還維持著古早大家族生活,三兄弟各住一邊,大哥居正廳,大弟小弟分住東西廂房,平日常相聚庭院喝茶聊天。

第一次拜訪此地時,我還是個大學生,好奇跟著到學長鄉下老家遊玩。那時三合院裡還沒有現代馬桶洗手間,老茅廁設在正廳後方竹林裡,那茅坑的氣味與風景包準都市小姐退避三舍,甚至回頭重新考慮是否與這家的孩子繼續交往。

但那沒嚇到我,因為那不過是我在台中濱海外婆家長大的童年農村經驗之一。

彼時嘉南平原艷陽經老屋古樸的窗櫺過篩,頓時火氣全消,變成輕盈的光影在石灰牆面上跳著舞;安裝和室拉門的木板通鋪收拾得空無一物,只有午後南風陣陣穿梭,吹得人懶洋洋、鬆散散,我一時感覺很熟悉自在,居然就那麼倒頭睡了午覺,完全沒夢見有一天會成為這個家的媳婦,更不能想像將來會住進這三合院過生活。

結婚這麼多年來,對我而言,三合院都是「公婆的家」,我們只年節回來作客而已,三合院宜居與否,公婆說了算,我都無所謂;但那卻不是真的無所謂,如今回到小村,天天生活其中,心下「疙瘩」便一點點浮現了。

首先,我覺得屋子前後都有通道,隔音又差,每個空間似大剌剌開敞,根本沒個獨立隱秘的角落。為此,屋裡用了不少窗簾門簾,偏偏那布料顏色與環境完全不搭。還有地磚實在太花、木梁本色不是好好的,幹嘛上油漆?整體上漆也就罷了,怎麼東一色、西又一色?廚房尤其可惜,明明有大門大窗,空間足足是我們台北家廚房的四倍,卻這樣不方便……。

但那地磚是公婆於半世紀前某日合力DIY的,布簾油漆廚房也無破損還堪用,除非心狠手辣的「討債」(台語,指揮霍、不惜福)媳婦,否則怎能到處嫌棄?

於是,這三合院像一口醬缸,悶得我種種生活習氣爭相發酵冒泡,若非如此,向來自以為簡樸的我,不會承認自己這些年來不知不覺把生活過得越來越考究,也越來越麻煩,幾乎已遺忘了童年那最初單純的日子。

其實真要「全篇整編」這樣的老房子可是非常工程,而一段段「局部刪修」則須考慮前後搭接是否通順,還有可否巧妙預留伏筆以待來日補充演繹,也很不簡單。

有一天只為徹底打掃一個房間,最後我竟雇工拆了四十幾年前加裝的、已滿布潮漬的天花板。當四米高的大梁和紅瓦露出時,我灰頭土臉站在一屋廢料塵垢中歡呼:「哇!舒服!」老爺則瞠目慨嘆:「頑強的女人!」

在那空房間,我左看右瞧、朝思暮想,決定不再做天花板,並從A計畫退而求其次,改採暫時權宜B計畫。

為免冒犯公婆那輩老人家絕對節儉的美德,我必須以不添購家具和花費最小為前提,來進行這老房子大大小小的整頓;換句話說,回小村以來,我不得不周旋在一連串居家修繕B計畫中。

A計畫總稱心快意,常令人不禁顧盼自雄,然而,人生不是時時能照A計畫,這三合院以歲月的履歷和鄉土的拼搭坦白告訴我,如實執行B計畫更需要A計畫裡沒有的一份安忍豁達,還有,一點幽默感。

 

內容來源:《小村物語》作者/楊子葆 ,由大塊文化出版授權轉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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